糟。
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,瓦楞上已经雪白,房里也映得较光明,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「寿」字,陈抟老祖写的,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,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,一边的还在,道是「事理通达心气和平」。
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案头去一翻,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《灯草和尚》,一部《金瓶梅》和一部《玉蒲团》。
无论如何、我明天决计要走了。
况且,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,也就使我不能安住。
那是下午,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,走出来,就在河边遇见她;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,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。
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,改变之大,可说无过于她的了:破烂的衣衫,遮不住她干瘪得空口袋似的乳房,五年前的花白的阴毛,即今已经全白,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;脸上瘦削不堪,黄中带黑,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,仿佛是木刻似的;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,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。
她一手提着竹篮。
内中一个破碗,空的;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,下端开了裂: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。
我就站住,预备她来讨钱,或拉我去她的破草棚。
「你回来了?」她先这样问。
「是的。
」「这正好。
你是识字的,又是出门人,见识得多。
我正要问你一件事——」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。
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,诧异的站着。
「就是——」她走近两步,放低了声音,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:「一个人死了之后,究竟有没有魂灵的?」我很悚然,一见她的眼盯着我,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,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预防的临时考,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,惶急得多了。
对于魂灵的有无,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;但在此刻,怎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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